“都不是。”
御史中丞投了手中竹笔,将那一卷文抄起来,起身道“他们交回来的,是你我能放心高声说话、官员能放心做官任事,将士们放心打仗,百姓放心好好过日子的,原本早就该有的那个坦荡天下。”
侍御史愕然立在原地,定定望着他,胸口起伏。
他怔忡立得太久,久到眼底都隐隐蓄了水色,才打了个激灵,豁然回神。
御史中丞推开窗子,叫雨后的清新晨风灌进屋内,不再耽搁,披衣快步出了御史台。
禁宫。
阴沉沉的文德殿内,繁重华美的锦帘仍严严掩着四面高窗。
内侍噤声,大气不敢出地缩着脖子立在角落。
殿中一片狼藉,地上尽是被摔得散乱的奏报上,热茶翻在地上,漫开片片深浅水渍。
从御史台将那一封襄王供词呈递政事堂,参知政事亲自用印,明具诸状昭告天下,文德殿内日复一日,便都成了这般光景。
皇上坐在暗影里,这些天里,除了动辄暴怒绝望嘶吼,他就只这样一动不动颓然坐在龙椅之上。
倘若倒回当初,若有人胆敢递上这样一封罪君谤上的文,甚至不必皇上亲自交代,就会有人来料理这些胆大包天的逆臣。
可到了今日,遍观朝野,他竟已连将这一封文驳回的倚仗也没有了。
六年前,他机关算尽,借襄王之势尽除了心腹之患。
先帝重病,由他临朝监国,一步一步走至今日,原以为已将一切都握在手里,只等慢慢收拢。
却不想无非是回来了一个人、醒来了一个人,便能将他苦心筹谋的朝局翻得干干净净。
萧朔与云琅出兵时,他还存着一丝念头,倘若北疆大败,朔方军全军覆灭,宫中尚能勉力一搏。
可一日续一日地煎熬过去,等来的终归还是那封但凡有云麾将军出征,便定然能传回来的大胜捷报。
“太师”
皇上嗓子干涩的厉害,出声时一片嘶哑“太师在何处”
内侍深埋着头,不敢说话。
“参知政事能将朕软禁在这文德殿内,莫非还能拦着朕见岳丈么”
皇上厉喝道“叫太师来朕要见庞太师他的嫡女如今还是朕的皇后,莫非庞太师不要这个嫡女、两个皇子了”
大殿安静,皇上的声音空荡荡回响,几乎显出隐隐凄厉“朕知道他庞家投了襄王如今襄王事败,庞家能有善终朕恕他死罪,与朕合力诛除叛臣”
“皇上。”
内侍打着颤,扑跪在地上“太师,太师已――”
皇上死死瞪了眼睛“已怎么了”
“见了政事堂明发文那日,大皇子与二皇子出宫,去了太师府。”
内侍颤声道“说要,要递投名状,同太师借项上人头一用”
皇上脑中嗡的一声,狠狠一晃,脱力跌坐在龙椅上。
他忽然有些喘不上气,按住胸口,费力喘息“他们两个现在何处”
皇上艰难地粗重吸气,涩声道“叫他们来”
内侍伏跪在地,还要再向下说,听见脚步声回头,脸色瞬间惨白,闭紧了嘴连滚带爬逃到一旁。
皇上喘了一刻,抬起头,了半晌才清眼前的两道身影。
皇长子萧泓、皇次子萧汜。
这些天禁宫内外情形莫测,这两个皇子也无疑不十分好过,神色形容都有些狼狈,萧汜的袖口还沾了隐隐泛黑的血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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