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已入夏,洪池岭山下的大河进入丰水期,隋良还没出秦岭山脉就听到了奔腾的流水声,水声涛涛,他心想这大概与老夫子所说的瀑布流水声无异。
“宋当家,小隋掌柜,出了这座山,我们就不送了。”
打头穿着皂衣的卒吏说。
宋娴闻言,面露感激道:“好,出了这座山就是大河水域了,过了河就上洪池岭,洪池岭上有官兵把守关隘,后面的路不易生匪寇,我们自己走也无妨。”
“哥哥们,这一路劳烦你们辛苦护送,你们留个地址,我们的商队再出关遇到好东西,去长安的时候给诸位送一些尝尝鲜。”
隋良曾为罪奴,有过跟卒吏打交道的经验,又在客舍迎来送往多年,深谙打点最能得人欢心。
果然,五个身披浮尘的卒吏闻言,面上的紧绷之色散去,显而易见地松快下来,他们纷纷打听关外有什么好东西。
隋良看向张顺,张顺思索一一,在宋娴说完关外皮货和毛毯的品相不错后,他接话说:“去年开春我们从大宛回来,他们那里的马奶酒滋味不错,我们主子款待校尉大人就用的这个酒,校尉大人非常喜欢,说是什么酒香醇厚,醉酒了也不头疼。
再一个就是路过龟兹的时候,我们遇到一队安息商人,他们手里有虎骨酒,据说酒劲十足,还能强身健体,买来两罐我们主家都没舍得喝,用来打点人了。
往后我们出关再买到虎骨酒,去长安的时候给几位官爷送家里去。”
“哎,我们就爱好酒,往后去长安,关外的马奶酒羊奶酒什么的给我搬几坛子去。”
打头的卒吏点了点鞭子,高声冲隋良说:“虎骨酒,别忘了,遇到这稀罕东西可要想着哥哥们。”
隋良痛快点头,“忘不了,下次去长安不是明年就是后年,到时候一定登门拜访。
倒是哥哥们别不让我们进门,把我们当做叫花子打发了。”
“少说屁话膈应人,哪家的叫花子腰缠万贯?”
走在最后的年轻皂吏从鞋底抠坨泥砸向装满铜子的木箱,说:“这玩意是假的不成?要不我费个劲帮你开箱检查一一?”
“小六!”
打头的卒吏拉下脸斥一声,这个商队跟左都侯关系好,讨钱讨到他们头上,这是眼睛被屎糊住了?脑子进水晕了头?
“我浑说的,还没喝酒先醉了,小兄弟别见怪。”
叫小六的卒吏不情不愿地改口。
“改日一定送好酒上门,定让小六哥喝个痛快。”
隋良面上一派纯良,宛如没看懂他们的眉眼官司。
宋娴沉默地落后一步,她望着隋良细条的背影,心想老天真是偏心。
她想起一件她从未向旁人道过的心事,她爹死前说她执迷不悟,看不清自己,明明不是圆滑的性子,既无商人能说会道的嘴皮子,又缺能屈能伸的心性,更是缺看人的眼光,若是从商能发点小财就不错,走不长远。
一直以来她想起这番话就不服,觉得她爹是存心打压她,对她有偏见,到了现在,她算是勉强认同这番话。
隋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,在隋玉的口中以及路上看到的信笺里,宋娴了
解到他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,心性纯良,不谙世事。
这个念头在离开敦煌时似乎得到了验证,出城就哭,夜里露宿的时候也常见他掉眼泪,一问就是想家想姐姐想外甥想姐夫,托商队捎回去的信,多半承载着他的思家思亲之情。
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成熟的孩子,他又不惧跟外人打交道,在跟左都侯见面时,他像隋玉一样不卑不惧;在跟花大当家遇见后,他熟稔地打招呼,亲热得宛如久别重逢的亲戚;在这些兵油子面前,他能随口插科打诨。
不像她思前顾后,一句话出口前要思量再二,就怕说错话得罪人。
宋娴惊就惊在她能看出隋良的稚嫩,在谈生意方面,他是稚嫩的,遇到不懂的地方,他总是下意识寻求奴仆或是她的帮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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