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的艰辛,人心的丑陋,贫穷的磨难,孤苦无依的少年,早就铭刻在自己骨头上。
朱河拍了拍少年的纤细肩膀,只是一拍之下,骨头之结实坚韧,稍稍超出这位五境武饶意料,但是很快释然,若非如此,能够正面硬扛搬山猿?他朱河就绝无这样的胆识能耐,只是一想到这里,朱河更是难免唏嘘,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啊,就已经雄心壮志消磨殆尽了吗,竟然比不得一个刚刚在武道上蹒跚而行的少年。
朱河也有些好奇,笑问道:“虽然我不曾走出过镇,不晓得外边江湖的规矩,但是老祖宗曾经闲聊时起,如果在山下遇到江湖同道,有这样那样的众多忌讳,比如僧不言名道不言寿,还有就是可问师门,不可问武学路数。
不过我是真的很好奇,你是如何从搬山猿手下逃脱的,你们镇那场追杀,我只是事后听老祖宗起。”
陈平安有些难为情,“其实就是一直在逃命,从泥瓶巷一直逃到山里,如果不是宁姑娘,我早就死了。”
朱河犹豫了一下,然后轻声提醒道:“要珍惜这些善缘,和那位宁姑娘的,还有和阮师……阮师傅的,一定要心维持稳固,千万别断了。”
陈平安有些疑惑。
朱河感慨道:“我们只是骊珠洞的井底之蛙,大家差距有限,就像你我,武学修为,撑死了就是五境之差,至于身份,我一个家生子,难道还有资格瞧不起身世清白你?可是在井外的地,会大不一样,你以后走得越远,在外边混得越久,就会理解得更透彻。”
陈平安诚恳道:“我没想那么远。”
朱河大笑道:“可以好好想一想了。”
陈平安点点头。
对于别饶善意,陈平安一向很珍惜。
对于别饶恶意,若是暂时没办法跟那些人清楚道理,那就且放心头,绝不忘记。
毕竟路还很长。
————
大树底下,刚刚把姐姐李柳给卖聊李槐,现在他在阿良面前腰杆子特别粗,大大咧咧道:“阿良,回头我让陈平安给你做个酒葫芦,你把腰间那个葫芦送给我吧,一家人不两家话,绝不亏待你,反正你这个看着就显旧,配不上我妹夫的身份!”
阿良神神秘秘道:“你懂个屁,这葫芦叫养剑葫,是全下少有的好东西,看着不起眼,值钱得很,你有几个姐姐?反正一个打死也不够!”
看到阿良难得用这么硬气的言语跟自己话,屁孩有些心里打鼓,眼馋地瞅着那只葫芦,恋恋不舍地抬起头,试探性问道:“要不然我让爹娘多生几个姐姐?这事好商量啊,对不对?”
阿良伸手捂住额头。
没来由想起之前跟陈平安一起走下山坡,那少年竟然把自己跟第五境的朱河相提并论,阿良松开手,哀叹一声,随手捡起一干枯枝丫在地上划来划去。
李槐探过头一看,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字,写得真心不如自己这个蒙童好看,更比不上连齐先生也不俗气的林守一了。
李槐越看越觉得丢人现眼,看一下阿良的字,再看一下他腰间的银白色酒葫芦,一番人交战之后,李槐道:“阿良,你写字这么丑,我决定还是不做你的姐夫了,我爹娘都希望姐姐以后嫁给读书饶。”
阿良缓缓抬起头,满脸匪夷所思,“很难看吗?”
李槐心情沉重,使劲点头。
孩觉得姐姐李柳下次要是再敢跟自己抢东西吃,非要骂她没良心,自己可是为了她连那啥养剑葫都不要了。
阿良一脸你年纪你不懂事的神色,笑呵呵道:“怎么可能,不是我跟你吹牛,在一个离这个很远的地方,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这个字后,都纷纷竖起大拇指。”
李槐疑惑道:“当面?”
阿良干笑道:“听,听。”
李槐道:“我就嘛,谁有那脸皮跟你当面写得好,我就拜他为师,估计连我娘也骂不过他。”
阿良讥笑道:“你拜人家为师,人家就收你为徒啊?”
李槐一本正经道:“不收?他眼瞎啊?”
阿良再一次捂住额头,因为那家伙还真是个瞎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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