贞筠被问住了,她如鲠在喉,半晌后她终于落下泪来:“我知道该怎么做才最好,可我就是做不到的……”
谢丕一时手足无措,他的身上像长满苍耳,他伸出的手微微发颤,却仍收了回来。
他语声和缓:“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。”
贞筠仰头,她看到的仍是他的背影,宽厚又挺拔。
贞筠的这次折返,到底还是无疾而终了。
离东南愈远,她的沉默愈深。
谢丕开始有意识地带她到养济院中走访。
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颜,她这才愿意与人交谈,可依然是郁郁寡欢。
有一天,几个怯生生的孩子,在女主事的带领下,来到她面前。
在女主事的鼓励下,这些孩子支支吾吾说出自己的请求。
原来,他们救了两只小猫,希望能给它们找个主人。
可寻常百姓,家境贫寒,自家人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了,有一只猫抓老鼠就够了,谁会愿意养两只。
他们于是把两只猫分别送给两户人家,可这两只猫却固执地不肯分开。
它们明明分在两个村落,可一只却仍翻山越岭去到另一只身边,即使挨打,也不肯离去。
最后,这两只猫都被退了回来,收养它们的农户道:“你瞧,本来是想做个善事,谁知还出了这档子事,它们也派不上用场啊。”
孩子们无奈,想给它们找个新主人,所以找到了贞筠身上。
他们有心求这个衣着华贵,善良美丽的夫人帮帮他们,可又出于畏惧不敢开口,所以才去托更熟悉的女主事出面。
谢丕听见了他们的谈话,虽说旅途遥远,带两只猫多有不便,但有小动物跟着,贞筠或许能开怀。
然而,他正打算叫人准备猫笼时,贞筠却拒绝了。
孩子们在她面前,绞尽脑汁寻着两只猫的好处:“它们可好摸了,真的。”
“它们会抓很多很多老鼠。”
“它们会乖乖听您的话……”
两只丑陋,瘦干干的猫崽,却在他们口中翻出了花。
贞筠听着这些童言稚语,眉间却笼上轻愁:“可它们迟早会分开,何苦这样执着呢?”
谢丕的脚步顿住了,他不敢置信地回望贞筠,只听她道:“听过‘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’吗?”
孩子们茫然地看着她,他们眼中写满沮丧和不解。
贞筠苦笑一声:“与其两条鱼困在水坑之中,相依相偎,以唾沫相互湿润求得生存,还不如它们彼此从未相识,各自畅游于江湖。”
孩子们仍在辩解:“大白和小黄,要是不在一块,可能压根活不到现在。”
贞筠道:“可当下对它们来说,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,不是吗?为什么不把它们隔开喂养一段时日,它们总会习惯的。
时间会抹平一切,不论是喜悦,还是悲伤。”
谁都没想到,贞筠会说出这样一番话。
谢丕在惊讶之余,更多却是无能为力的自责。
修长的绿竹,终是在千磨万击中不复坚劲,她仍是弯了腰。
心怀慈悲者满手血腥,傲骨铮铮者断了脊梁,纯白无暇者深陷泥沼。
这就是所谓太平盛世,朗朗乾坤。
贞筠起身打算离去,长长的裙摆从草地上拂过,只留下淡淡的幽香。
那个沉默良久的女主事,却在此时开了口:“请恕卑职冒犯,卑职以为,您适才所言有些偏颇。
相知相会本身就值得铭记,更值得争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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