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实话,我不太相信师兄会寻得那木陀花。
师父和小师弟都说了,这几日天气阴湿,木陀成不了花。
况且师兄识别花草的本领连半吊子都没有,短短几个日子,让他如何寻得奇花木陀。
就在师兄苦心寻花的日子里,我也没闲着,仍然跑去十里穿巷喝酒,一是为了听梦云生说书,二是去看看师兄“情敌们”
的热闹。
这几日,闻声前来动容烟薰姑娘的人络绎不绝,连带着十里穿巷的生意更兴旺了。
先说那家财万贯者,如朱罗生之流,拿着自家的房契地契、奇珍异宝只为搏美人欢心。
读书人,偶来客栈歇脚的,倾诉起昔日寒窗苦读的辛酸,又大展其鸿鹄之志,求美人点头赞许。
那寻常人家的儿郎,无奇想妙招,便拿出珍藏多年的家书,讲起对卧床病母的孝心,期盼美人的同情。
亦有另辟蹊径者,从西域番邦换得一美人屏风,画有西施浣纱、昭君出塞、貂蝉拜月、贵妃醉酒,四美人各种风情,活色生香地跃然屏风之上。
同是美人,以美人待美人,愿得一青眼相看。
风雅之人吟诗一首,神厨以食色诱之,过路的大侠耍起一套惊风穿月的剑法,还有人花大价钱请梦云生说那开天辟地时的精怪故事……总之这场景如同话本子里说的那样,八仙过海,各显神通。
而那位受人瞩目的冷美人烟薰姑娘,面对这来来往往的众客,始终岿然不动地坐在珠帘抚琴,露在面纱之上的双眸从未变色过半分。
我听到十里穿巷里一醉酒的食客与人说道:“这冷美人冷冰冰的,不会哭不会笑,怕是没有了心吧。”
六日很快就过去了,最后一日,十里穿巷内上演了一出好戏。
先前那个说要迎娶烟薰姑娘的王孙姓可真花了大心思,请来了京城里的八府家班来金陵唱戏。
梦云生说,八府家班是给天子唱戏的戏班子,可以下到草野之间一展水袖,这里面不知有多少曲径暗道。
此番八府家班来十里穿巷唱的是《霸王别姬》,这出戏是王孙姓亲自选的。
他道,如虞姬这般美丽的传奇女子,最后还是为了情与爱人,甘愿付出生命;可见再怎么心高的姑娘,终都要择配一人,不离不弃,誓死相随。
且不说这话是歪是正,八府家班的这出《霸王别姬》唱得真是好啊!
大戏落幕时,十里穿巷随处可闻絮絮泣咽之音,惊叹声四起。
那些藏在人群里偷跑出来的闺阁姑娘、门派里的女弟子们,无一不抹泪动容。
虞兮虞兮奈若何啊,就如我这般不识风月的戏盲也看得心底里难受百般。
梦云生大叹:“很多年没听这出戏了,八府家班倒还是原来那个八府家班。”
有人高声道:“烟薰姑娘,王孙老板请的这出戏我等都看在眼里。
先前的也就罢了,你要不就跟了王孙老板吧。”
人群里有不少点头附和,但亦有人咬牙恨恨道“岂能便宜了那姓王孙的”
。
王孙姓不紧不慢地走出来,对着众客摆摆手,笑得温温和和,“欸,急不得急不得,这事还得让烟薰姑娘自己定夺。”
不到一会儿,白裙婢女从珠帘后走出来,人人皆伸长了脖子听她道:“我家姑娘说了,要想她学虞姬娘娘,也得有人先做那自刎乌江的楚霸王。”
言罢,众客间只安静了片刻,随即又闹哄起来。
早就没了戏的朱罗生一脸幸灾乐祸地取笑王孙姓道:“要不王孙老板学学那项羽,死后成全生前愿,真是好福气啊。”
王孙姓的笑容僵硬在脸上,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退回到人群里。
高台子上的八府家班正收拾着行头准备离去。
其实这种被拒之事这几日常有,众客看完热闹,一如往常般吃酒说笑,等着新的看头卷土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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